0.

……

“下午好，■■■■■，展信安。”

“看到這封信時你應該剛完成學期總評，我知道你又是第一，這對你來說太簡單了。老師和教官會讓你和其他人一起去慶祝，但這些瑣事不值得你浪費時間。你現在應該還沒有離開學校，我希望你可以去圖書館讀這封信。你喜歡圖書館的氣氛，我也是。比起電子屏上的代碼，還是紙上的文字更具有人情味，不是嗎？這就是我們和機械的區別。”

“我回到父親身邊了。我和你說過我的家庭，我父母都是科學理事會的成員，父親是某個大項目的總負責人。我不能告訴你項目的具體內容，我只能說，那是一個關乎到人類未來的研究。我既然和父親產生了接觸，就要簽保密協議，你知道的，大人物總是這樣。盡管他們知道父親不會向我透露研究內容，但這一切都是為了避嫌。所以不要來找我，也不要打聽我的下落。這件事我沒告訴加西亞，你也不要告訴她。我知道你會替我照顧好她。”

……

“圖書館三層科技類館藏，H區，I-612-4那本書你會很喜歡。借閱館藏需要四級權限，我知道你現在只有三級。但是沒有關系，下個學年將會開始預備指揮官的篩選工作，只要你能在預備測試中拿到第一，以你過去三年名列前茅的成績，你有資格提前申請四級權限。”

“學校會同意的。你是連續三年的年級第一，未來的首席，前途無量，他們不可能拒絕你。萬一他們為難你，你只需要假裝進入館藏是為了查閱學術資料。你知道應該如何騙過他們，你在第一年的聯歡會上的演技非常出色。那本書真的很適合你，相信我，我不希望你因為沒看過那本書而後悔。”

“記得上個學年的辯論會嗎？你是一辯手，我是二辯手，高年級的辯論隊面對我們毫無還手之力。當時的辯題是‘構造體在非戰爭生活中是否應該擁有與人類平等的權利’，我們是反方。那真是一場精彩的辯論，你做得很好，你成為了全場的焦點。我們正好在辯論會的前一天討論過類似的問題，真高興那時候你被我說服了。”

“但這是個很深奧的辯題，我們當時的觀點也並不完全。我知道你一直都有疑問，或許直到現在，你還沒有擺脫那個問題。I-612-4那本書我曾拜讀過，裏面詳細解釋了這個問題，所以我才把它推薦給你，我認為它可以幫助你。”

“■■■■■，你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畢業時，學校會推薦三名擁有指揮官資格的學員供軍方挑選。如果單論成績，你是名副其實的首席，另外兩人無論怎樣都不可能超過你。唯一的問題出在你的內心，你還在為那個問題感到困惑與迷茫。留給你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一年後，你必須說服自己依舊站立在反方。”

……

“■■■■■，你不僅是學校的首席，你還是我的友人，我的驕傲。一旦走出學校，你就將帶領最優秀的構造體為人類的未來而戰。你是人類的希望。”

“而希望，絕不能有半點迷茫。”

……

“預備指揮官的資格測評結果出來了。恭喜你，學員■■■■■，你的成績比第二名高出不少。只要繼續保持，學期末的第二次測評你應該還是第一。”

“是，長官。”

“別這麽嚴肅，你才多大，還是應該多笑笑。”

“……”

“你有什麽想實現的願望嗎？高層的官員們很滿意你，今天上午還有一位長官要過你的檔案，他說高層們同意在不過分的範圍內給予你一些獎勵。”

“可是這不合規矩。”

“大人物們喜歡你，既然他們願意給，你為什麽不接下呢？再說了，你三年來付出了那麽多，這是你應得的。”

“我暫時沒有什麽想要的。謝謝您，長官，也感謝那位長官的好意。”

“別這麽說。那位大人物已經把話說出來了，你不答應，就等於是駁了他的面子。萬一你以後在工作中遇上那位長官，你就不怕他到時候針對你？”

“……”

“好好想想，這可關系到你以後的發展。”

“……那麽，我可以申請進入館藏的權限嗎？我昨天研讀論文時發現一部觀點很獨到的文獻，但是它被收在館藏裏，我目前的權限無法借閱。”

……

1.

你做了一個夢。汗涔涔地醒過來時，繃帶下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你將身體蜷起來縮到床角，後背緊緊貼著冰涼的墻壁。黑暗中你什麽都看不見，唯一陪伴你的就是當你活動雙手時，手腕上的鐐銬發出的陣陣摩擦聲。

那是個很奇怪的夢，就像真的一樣。

夢裏的世界也爆發了病毒，但不是帕彌什病毒，而是一種生化病毒。

這種病毒可以感染一切擁有智慧的生物，比如人類。人類被感染後會表現出極強的攻擊性與嗜血性，那種狀態有點像舊時影視作品中的喪屍。

然而即便是變成了喪屍，感染者也依舊保存了部分人類的特征，也就是集群意識。他們聯合在一起，有組織地對僅存的人類發起進攻。

在夢裏，你沒有被感染，並且成為了人類基地的二把手。你的首領是一名年輕的天才科學家，他在研制一種解藥，並且已經快要成功。為了測試解藥的效果，你不斷派人出去捕捉喪屍。那些喪屍被關在一個巨大的玻璃房裏，每天都有無數身穿白大褂的人類將解藥註射進他們的身體裏，一旦出現異變，或者一旦有喪屍企圖掙紮，你就會立刻殺死他們。

你不負責記錄，也不參與科研。在這座人類最後的堡壘裏，你象征著至高無上的武力。

你是首領最信任的人，為了完成首領的意志，你願意成為他的刀、他的劍。就連清除內鬼也不需要首領過問，你不會讓這些渣滓占用首領的時間，你會為你的首領掃清一切障礙。

喪屍擁有進化能力，就連你的首領也不清楚這裏面的緣由。你不清楚喪屍的進化模式，你只知道現在還活在玻璃房裏的那幾只喪屍都是能說話的，可惜他們說的都是喪屍語言，你是人類，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不過他們應該活不長，撐過了那麽多次藥物實驗，就算是喪屍也應該沒剩多少好細胞了。

首領已經很久沒有讓你出去捕捉喪屍了，你也樂得清閑，但清閑不是懈怠，你每天有大概二十個小時都看守在玻璃房旁邊。

你不在意這些，也不覺得孤獨。你不喜歡和人說話，而大部分人也不喜歡和你說話——他們見慣了你滿臉鮮血出去廝殺的樣子，人都是向往安逸的，誰會喜歡和殺伐過重的人交往呢？

玻璃房裏的喪屍每天都在說話，可你一句也聽不懂。他們偶爾會向你這邊投來目光，而你也會配合地拔出刀示意他們不要搞事。日覆一日都是如此，然而就在你感覺自己馬上就能聽懂喪屍語的時候，玻璃房裏的其中一只喪屍說話了。

他敲了敲玻璃，在你看過來之後說道：“可以請你走近一些嗎？”

見鬼，是人類語言，還是人類通用語。是喪屍又進化了，還是你瘋了？

見你楞在原地沒有反應，那只喪屍又敲了敲玻璃，然後後退一步舉起雙手，“我不會攻擊你，你可以走近一些嗎？”

應該是喪屍又進化了。應該趕緊去匯報首領，喪屍口吐人言，這在研究領域一定是件大事，沒準還能被記入人類史冊。

你這麽想著，然而當你準備沖出去向首領匯報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玻璃前，那只口吐人言的喪屍正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看著你。

這喪屍還挺好看的……不，這喪屍生前還挺好看的，他生前應該是金發藍眼，可惜現在已經變成灰色的眼睛了。唉，都怪這該死的病毒。如果沒有爆發病毒，也許你會挺樂意認識這位喪屍的，能成為朋友也說不定……

不，你在想什麽。再好看也是喪屍，遲早有一天要死在你的刀下，成為朋友更是胡說八道。

你迅速收起這些胡思亂想，然後拔出刀用眼神示意那只喪屍退遠一些。

那只喪屍聽話地照做了。

就在你不知道該說什麽來當開場白的時候，旁邊一直背對著你的那只喪屍突然側目朝你看了過來，然後哼了一聲說道：“怎麽不去向你的首領匯報？你不是很喜歡他嗎？”

見鬼了，這些喪屍的人類通用語都說得十分順暢，就好像他們從未忘記人類語言一樣。這也是進化的一種表現嗎？可這也進化得太快了吧？

你沒理會那只態度不怎麽好的喪屍。

面前一玻璃之隔的這位金發藍眼，不，金發灰眼的喪屍正安靜地看著你，就像一位富有修養的貴族子弟，你甚至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換了個拿刀的手勢，以便隨時將這只嗜血的怪物砍得頭身分家。

“幹什麽？”你問道。

“我想請你聽我們說幾句話，但是請不要告訴你的首領。”金發灰眼對你說，他的表情十分認真，盡管你不認為一只喪屍懂得什麽是認真，“我們的同伴正在外面受苦，我能聽到他們的聲音，他們很痛苦。我們需要你的幫助，請你放我們離開。”

你後退一步將刀尖直指這只喪屍的面門，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而凜冽。

“你知道塞壬嗎？她們靠歌聲蠱惑水手，然後害他們觸礁沈船，葬身大海。我承認你的聲音很好聽，但這對我沒用，我不會被你誘惑。”

“你會是奧德修斯嗎？”金發灰眼說。

喪屍的腦子裏居然還有神話故事？這可真是稀奇，看來要匯報給首領的事情又多了一條。你握緊了刀說道：“當然。”

“奧德修斯靠繩子、桅桿和封住耳朵的水手才免於身亡，你靠什麽？”金發灰眼繼續說。

你剛要說話就覺得和一只喪屍對話實在是太蠢了，可基地裏那些人類都不願意和你交談，唯一願意和你說話的首領又不喜歡神話故事，在這種情況下，似乎只有這只喪屍願意和你交流，並且和你擁有相同的興趣。

真是荒唐，你一個人類居然淪落到要和一只喪屍討論興趣。不過閑著也是閑著，之後首領看了監控如果問起來，把對話內容和盤托出就是。

“喀耳刻在我腦子裏，我知道該做什麽。”所以你決定繼續和這只喪屍對話，“你是喪屍，我是人類。你想殺我，我也想殺你。在這個基礎上，你說什麽我都不會信。”

“我要說的事有關於你的首領。”金發灰眼毫不在意你充滿敵意的態度，他的喉嚨由於被病毒侵蝕，發出的聲音有些奇怪，但不影響聽懂，“我們和其他……喪屍都經過了病毒的感染，我們體內的病毒是一樣的，但為什麽同樣註射了藥物，其他喪屍死了，我們卻沒有死？”

“你們不是進化了嗎。”你回答。

“既然是進化，為什麽你的首領依舊只是對我們註射藥物，而不采取其他研究方式？研發新藥物的速度不可能像他那麽快。”金發灰眼說。

“他是天才，研究得當然快。”你略微皺眉。你不喜歡任何人懷疑你的首領。

“別白費功夫了，■■■。這家夥已經被洗腦了，話都聽不懂。”那只態度不怎麽好的喪屍似乎是瞪了你一眼。

金發灰眼沒有理會那只喪屍，他依舊語氣誠懇地對你說道：“研究員的實驗記錄就在桌上，你可以去看。這些天的實驗沒有任何進展，打進我們身體裏的藥也是一樣的，但為什麽你的首領依舊堅持每天向我們註射藥物？”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你的語氣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金發灰眼沈默了。他沒有再說話，玻璃房裏的其他喪屍也沒有再向你搭話。

你收起刀，徑直走出去直奔首領的研究室。

之後的夢境十分不穩定，你只記得最後是你揮舞著刀殺死了玻璃房裏的所有喪屍，那只好看的金發灰眼喪屍在被你殺死之前什麽都沒說。

算了，喪屍什麽的之後再說。不過你也真是佩服自己，現在這種處境，馬上命就要保不住了，你居然不僅能睡著，還能做個有劇情有人物的夢。可惜夢裏所有人和喪屍的臉和聲音都像被處理過一樣模糊不清，否則你還真覺得這個夢挺有諷刺意義的。

現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空中花園對於死刑犯的政策實在是太差了，這間牢房裏連一點光都看不見，也沒有窗戶，就連門縫都窄得不透光，簡直比關禁閉還要折磨人。不過根據被帶過來時在路上看到的情況，現在應該是……夜晚吧？或許還是深夜。當然，你不能確定時間，一片黑暗的環境下你已經失去了對一切的感知。

回想起剛才在路上的遭遇，你不由得摸了摸臉頰。還是很疼，並且好像腫起來了，沒想到火炮的威力就算貼臉用炮筒打上來也是這麽強。

你被庫洛姆帶回了空中花園，一起回來的還有神威和加西亞。你昏昏沈沈地幾乎睡了一路，等庫洛姆把你叫醒的時候，飛行艙已經抵達了空中花園，你看到了在外面待命的一隊全副武裝的構造體。

加西亞和神威已經先行離開，將你交給空中花園之後，庫洛姆也離開了。你的雙手立刻被戴上鐐銬，那隊構造體一言不發地押著你進入了空中花園。

一隊全副武裝的構造體和一個手戴鐐銬、滿身是血的人類，這場面太罕見、太明顯了，凡是看到的人就算不用想也知道你就是逮捕令中的JA-02。空中花園不愧是全員精英，路人都很有素質，至少沒有人往你身上扔臭雞蛋爛菜葉或者嚷嚷著應該當眾處死你。

直到你走過重癥監護室。

哈桑議長躺在裏面，戴著呼吸機，周圍站著一圈對著心電監護儀和各種儀器記錄數值的醫護人員，其中一個白大褂的人背對著你坐在椅子上，正在檢查哈桑議長是否恢覆意識。

就在你因為不理解為什麽那名醫生要坐在椅子上，並且想要仔細看清楚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旁邊響起。負責押送你的構造體低聲向來人警告了什麽，可你還沒聽清，一個黑色的影子就猛地朝你揮了過來。你來不及也無處躲閃，左臉上硬生生挨那個黑影抽了一下。

“唔——！”

那個黑影質地非常堅硬，而且還很熱。當你沒站穩跌倒在地上，擡頭看清對方的身份時，你才意識到剛才打在自己臉上的是什麽東西。

狂亂融合炮，卡列尼娜的專屬武器。

來人正是卡列尼娜。她看起來是剛從訓練室回來，所以炮筒上帶著尚未散去的餘溫。可盡管是餘溫，落在你臉上也依舊燙得仿佛能燒掉一層皮。

卡列尼娜知道你是人類之軀，所以剛才那一下沒有使出全力，但你還是從顴骨處感到了遲來的鈍痛。

“到底在想什麽啊你這笨蛋！”

看到你眼神呆滯的樣子，卡列尼娜更加氣憤，她拎著火炮再次朝你走過來，卻被負責押送你的構造體中途攔住。她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然後沖你喊道：“餵！你不是很能說嗎，快給我把一切都說清楚啊！到底是不是你幹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是誰在背後指使你？你趕緊把一切都給我交代清楚啊！”

比安卡還沒有回來，露西亞也不在，所以一時間沒人能控制住卡列尼娜……不，其實還是有的，但那個人現在正坐在地上像個呆子一樣被卡列尼娜臭罵，那個人就是你。

你呆呆地仰頭看著卡列尼娜。或許是因為你半張臉是繃帶半張臉被打腫的樣子太過猙獰太過可憐，卡列尼娜楞了一下，沒有再繼續罵你。

旁邊的構造體扯著你的手臂把你拽起來，動作之粗暴甚至直接將你手上的傷口扯開。你吸了一口涼氣，但那些構造體沒有搭理你，有沒有人過來問候你的傷勢。你又被帶走了，沒有人再理會卡列尼娜，卡列尼娜也沒有再追上來，這隊構造體推著你繼續向前走去。

馬上就要走過重癥監護室了。那扇巨大的玻璃就在你旁邊，你用餘光朝裏面瞥了一眼。

卡列尼娜鬧出的動靜太大了，幾乎所有醫護人員的註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你剎那間感受到了無數冰冷視線的淩遲。身後的構造體粗暴地用武器頂著你的腰示意你快走，你只來得及最後朝那個坐在椅子上的人看一眼。

那個人沒有反應。

所有人都朝你投來了鄙夷的目光，唯獨那個人沒有反應。

之後你被帶到牢房，構造體依舊是動作粗暴地把你推了進去。你站在原地，面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背後是空中花園走廊上冷白的燈光，影子從你腳下延伸，但只有頭顱以下的部分處在白色的燈影裏，頭顱的部分和漆黑的地牢融為了一體。牢門砰地一聲被關緊，你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影子一點點被黑暗吞噬。

你曾經見過空中花園的牢房，裏面的設施擺放得很簡單，你就算閉著眼睛也能順利走到床邊。在後背接觸到床板的那一瞬間，盡管床板硬得就像鋼筋水泥，但你還是很快就睡了過去。

你實在是太累了，就算在回空中花園的路上已經睡過，你也還是非常疲憊——回空中花園的路上根本無法好好休息，庫洛姆、神威和加西亞都在旁邊，這三個人是敵是友都還說不準，你怎麽可能在和他們共處同一空間的情況下安心沈睡。

可惜即便是在周圍沒有任何人的情況下，你也還是沒睡好。夢裏的場景雖然很快就伴隨著你的蘇醒而變得模糊，但那種詭異的感覺還籠罩在你心頭。夢由心生，你總感覺那個夢應該是來自你潛意識裏的某種東西，可那感覺十分虛幻，你無法抓住它。

你將腦袋埋進手臂裏，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之後，你擡起頭，摸黑從床上起身，坐在床沿上摸了摸墻壁。你擡起手腕將鐐銬在墻壁上輕輕磕了一下，在鐐銬剛和墻壁撞擊的時候，一股微弱的電流就從鐐銬內部發出，直直深入皮膚。你急忙縮回手，甩甩手腕放松被電流麻痹的肌肉。

研發部的人真是天才，你敢打賭這鐐銬會放電的設定絕對是研發部幹的好事。

他們還是不夠狠，鐐銬這玩意就應該和古時候的刑具一樣：傳說中的恐怖塔裏有無數刑具，其中有一件就是手銬，手銬內側布滿了尖銳的利刺，人戴上後要是試圖破壞手銬，就會被那些尖刺把皮膚紮成篩子。

幸好這點電流沒把看守招來。你起身貼著墻壁走到門邊。

牢房的門和墻壁是同一材質，如果不是摸到門把手，你都無法確定這裏就是門。你順著門板慢慢向兩邊摸，果不其然摸到了門板和墻壁連接處那條連一張紙都塞不進來的縫隙。

你趴在那條門縫上朝外看了看，根本沒有半點光線透進來，你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一片黑暗。你將指甲伸進去試著摳了摳，門板紋絲不動。你將耳朵貼在門板上，果不其然沒有半點聲音。你在被關進來時註意過門板的厚度，的確非常厚，除非外面有人站在門前面說話，否則你根本什麽都聽不到。

空中花園看來不準備立刻提審你。真不知道他們還有什麽好猶豫的。不僅庫洛姆，就連加西亞都看到了那段錄像，高層們當然也早就通過那段錄像看到你做了什……

……

加西亞？

庫洛姆能看到那段錄像是因為他擁有高級權限，那加西亞呢？加西亞當初的畢業排名只在第九名，空中花園派給她的任務一開始也只是在檔案室擔任文職，緊急調派她成為夜梟小隊的指揮官也只是因為原指揮官在一次任務中殉職，而且據你所知，夜梟小隊最近並沒有執行過什麽太大的任務。這樣的加西亞無權無勢，為什麽她能知道那段錄像？

而且同時在地面上執行任務的隊伍有那麽多，為什麽偏偏是加西亞帶領的夜梟小隊擋在了你的必經之路上？東B區的感染體數量並不多，難道正是因為這樣，空中花園才派加西亞這個新人指揮官來這個相對安全的地區執行任務？他們讓加西亞執行的是什麽任務？

……不行，腦細胞又要燒起來了。

你一拳砸在門板上，全身傷口的疼痛好像又覆蘇了。盡管睡過兩次之後你的發燒癥狀已經得到了改善，但渾身的血汙、幹涸後在衣服上結塊的泥水以及粗糙包紮的腹部和腿部都還擺在那裏，你現在的狀況以總體來說沒有任何好轉，反倒變得越來越糟。

“你在裏面嗎？”

突然間，從門板的另一邊傳來了模糊的聲音。

你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但很快你就意識到這個做法有多可笑：這裏也是關押要犯的牢房，牢門是經過研發部加固和改造的，就算是力量最強的構造體也要花上不少時間才能砸開這扇門，而在這段時間裏，看守早就來了。

你將耳朵貼近門縫，然而對面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傳過來。你無法確定對方是否還在這裏，你只能回想剛才那個被門板擋得既模糊又微弱的聲音，然後試探性地問道：“裏？”

對面依舊沒有聲音，但你應該沒聽錯，那個聲音確實是你的……曾經屬於你的灰鴉小隊的裏。結合裏的性格，你不認為他會一言不發地離開，所以你繼續把耳朵貼在門縫上隨時等待裏的回答。

你雖然不想見灰鴉小隊，但隔著門又看不見臉，如果只是說說話的程度，你還是可以堅持下去的。你只是感到奇怪：如果現在空中花園是深夜，構造體們就應該已經進入了休眠，裏是怎麽溜出休眠艙再繞過看守一路走過來的？

而且你一直認為以裏的性格，比起說話，他應該更願意照著你的腦袋來一套黃紅連擊。

你等了很久，門後面都沒有再傳來聲音。就在你真的以為裏已經離開的時候，門後面再次傳來了模糊又微弱的聲音。

“神威已經和我們說了。這一切……真的都是你做的嗎？”

完了。不愧是斥候部隊，傳消息真的很快。

你在心裏輕嘆一聲，然後說道：“他既然什麽都說了，你還問什麽？裏，別告訴我你是在懷疑神威。”

“我沒有懷疑他！”

砰地一聲，從門後面傳來一聲悶響。聽聲音應該是裏用雙手錘在了門上，你想象了一下裏現在的表情，後背沒來由地一陣發冷，仿佛噬狼槍已經頂在了你的脖子後面。

你伸手撫摸門板。通過剛才的錘門聲，你已經大概確認了裏的位置。隔著門板和不知道多遠的距離，你將手放在了應該是裏的臉頰的位置。

“庫洛姆怎麽說？他應該和神威一起去找你們了。他說的話，你總該相信吧。”

“我沒看見他。神威說他一回來就找不到人了。”裏的聲音聽起來很明顯是在克制著怒火，“別轉移話題，正面回答就這麽難嗎？你到底做沒做那些事？”

“你是指害夜梟小隊團滅，還是打傷加西亞，還是下令攻擊神威？或者是威脅庫洛姆？如果你說的是這幾件事，那確實是我做的。”你回答。

砰！

又是一聲砸門的悶響，你甚至懷疑裏現在已經拔槍對準了這扇門。

“別開玩笑了！”裏低聲說道，“你知道我在問什麽，指……”

他沈默了幾秒，最終還是沒叫出那聲“指揮官”。他直接略過了對你的稱呼，然後繼續說道：“我只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你心裏已經有答案了，裏。我的答案還重要嗎？”你依舊回避了這個問題。

裏這次沈默了很久。你對他是否會回答不抱任何希望，你轉過身準備走回床邊再睡一覺，但就在這時，身後的門那邊再次傳來了聲音。

“重要。”

你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你輕輕笑了一聲，那聲音非常小，你確定裏不會聽到。隨便裏怎麽說吧，反正很快就會有看守過來把他趕走了。你的答案根本不重要。

你再次邁開腳步，準備貼著墻壁再走回去。

“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這一切究竟和你有沒有關系？”

……太犯規了，裏哥，這種可憐兮兮被拋棄般的語氣放在神威身上還差不多。唉，如果這時候再說謊話，一定會落得個天打雷劈的下場吧。

你閉上眼睛松了一口氣，然後說道：

“有關系，裏。這一切從頭到尾都和我有關系。”

裏的聲音很明顯一頓，“你……”

“我確實捅了哈桑先生。”你說道。

門後面沒有了任何聲音。

你一直站在原地沒有離開。你沒有和裏進行意識鏈接，所以不知道裏的意識海現在是什麽情況。萬一他由於過度憤怒而產生意識海偏離，只要你感覺到門後面有半點不對勁，你就會立刻開啟思維信標穩定裏的意識海。

幸好，這種情況沒有出現。你又在門後面等了許久，直到確定門後面不會再傳來任何聲音，你才返回床邊重新坐了下去。

裏離開了。不管是氣憤還是失望，反正裏現在已經離開了。他說你的答案很重要，他說他想要聽你親口承認，所以你告訴他，確實是你刺殺了哈桑議長。這不是謊言，這是深深地印在你記憶裏的事實。盡管在綠洲和渡邊交流情報時你的腦子還有點不清醒，但一路上經歷了這麽多，你早就明白並且想起了整件事。

那把刀確實砍斷了，你也確實把它拿去研發部維修了。案發當天，你本打算最後核對一遍任務就去找灰鴉小隊準備出發，但就在你拉開抽屜的那一刻，你看到了安靜地躺在抽屜裏的軍刀——這把刀你再熟悉不過了，那是你畢業時負責格鬥課的教官送給你的禮物，據說是一直很關註你的那位大人物囑咐教官交給你的。而在你拿起那把刀的同時，你的終端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

那封郵件……

一切的開端都是那封郵件。

“見鬼。”你小聲說，“當初我就該直接當垃圾郵件刪了它。”

你躺回床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腹部的傷口好像裂開了，你透過衣服摸了摸繃帶，上面有淡淡的濕潤感。

床鋪的魔力總是極大的，不管床板有多硬，在後背接觸到床鋪的那一刻，大腦就會向身體發出睡眠的信號。在意識陷入沈睡之前，你又想起了貝拉米在那封信裏寫的一句話：

“你是人類的希望。而希望，絕不能有半點迷茫。”

——是這樣的嗎，貝拉米？這是你對我的教導嗎？

——你認為……我應該成為人類的希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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